翻到了16年底写的一点东西,现在18年了,看起来还是颇为感慨,当初不好意思放上来,如今倒觉得还好吧,所以还是往这里扔一扔,权当做备份了。
一年半过去了,我和Z的现状也有了许多改变。相信未来会更好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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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到Z的消息,百感交集。
想说一点和新年的喜悦氛围无关的东西,却是于我而言很重要的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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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是我曾经的同学。她死了,在初二时一场考试前,那是星期一。她在深夜里从自家的窗口跳下了楼,谁也不知道,谁也没有看到,她就那样死去了。她的尸体直到第二天清晨,才被捡垃圾的路人发现。
我最后一次见到她,是在前一个星期的周五,进入校门后的石梯上,A拿着一本小说匆匆走过。彼时我和C在一起,我们还在感叹,想不到A也是会看小说的人呐。谁也没有想到,那就是我们见到A的最后一面了。
后来我和Z提起这件事,她说,这本身就是一个征兆。
这是一个征兆。我在想,那本小说,就是A的信号。
A很优秀,不论她愿不愿意担起这句话,她都很优秀。初一的时候,她一直是我们年级的年级第一名。我们当时的考试座位是根据上一次考试的排名来划分的,因而A一直坐在1班最靠近门口的那个位置上,有些路过的同学会好奇地打量她几眼。对此,A或许知道,或许不知道。在考场的时候她总是盯着书的,直到铃声响起,要求将所有无关物品放上讲台。
与我相比,C与A是更为相熟的。应该说,一开始我会认识A,就是因为C的缘故。用C的话来说,A的父母对她要求是很严的,她见过A的父母给她买的课外辅导书,那是从小学就开始的。C用手向我比了比厚度,确实是很多的,大抵是很重的。
我想它一定是很重的,厚厚的一沓,那是最后压垮了A的重量。
彼时我13岁,正处于中二期,那时的我已经开始写作,并且,同样想着死去。
但是A死了。
某些东西在这时初现端倪。死亡确实什么也不能解决,除了自身的痛苦。A这样去做了,但是悲伤不会减少,痛苦不会消失,误会也不会终结。她死了,那么,有谁知道她是为什么死去的呢?在这一堆叹惋里,有多少人是真真正正在为死去的A悲伤着的呢?她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,是要承受怎样的痛苦,才让她选择在一个深夜里跳下了窗台呢。
没有人会在意这些问题。事到如今,后悔也显得乏力。
但因此我活了下来,并且,写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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遇到Z是高中的事情。
我一直觉得很神奇的事情是,实际上,我认识Z的文字,先于我认识Z。
那是我们才分班的时候,语文老师每周都会布置写文章,题材任意,字数不限,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Z的文字。她的文笔里带着我熟悉的气息。不过因为我一向重度脸盲,直到学期末我们也没搭过话。对于Z的印象,大抵停留在“作文写得还不错但是我不知道是谁”这样的模糊状态上。
我们真正认识,应该要算到第二个学期期中的样子了。那个时候我们调整了座位按照小组就坐,我和我们组那个原本没有同桌的同学换了座,一个人舒服地霸占了两个座位。小组内却因为那个空位争论不休,令我十分纠结。恰好那时Z说她想换到我们组来,简直就是天降救星,我立即爽快地答应了。
于是Z成了我的同桌。
Z是一个很活泼开朗的人,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。这种文字和真人的微妙反差一开始颇让我意外,后来才发现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。而用Z的话说,当时她换完座位后对我的第一印象应该是“上课睡醒了之后发现旁边居然也趴下了,然后愣了愣才想起自己换了座位了”。
我们真正熟识起来,应该是某一天对话的时候偶然间提到一句荣格还是弗洛伊德,从这里开始才发现我们相近的爱好,还有杜普蕾和尼采。是从这里开始,我的阅读开始越发执着于自己感兴趣的东西,是Z给了我继续探寻下去的勇气。
那是高二,期末的时候我们还凑在一起看课外书,倒是让我的一枚专心于课业的舍友颇为担忧。避免影响我的舍友,高三的时候重新分配宿舍,我俩就果断凑一块去了,在拉上另外几个同样消停不下来的人,从此原本安静的宿舍变成逗逼的天下。
也是从那个时候起,我完全认识到了Z失眠的毛病。彼时学校11点左右熄灯,Z总是在那时就第一个爬上床,然后等到一点多我准备睡了的时候,发现她那边还有动静。外面路灯的光线顺着窗口照进来,Z那里其实因为墙的遮挡根本接收不到什么,但就是这样的光线对于她入睡来说还是太强烈了。午休就更不用提了。因而那个时候,Z一直想知道我躺下五分钟就能睡着的技能是怎么修炼出来的。
Z在服药。从那个时候起。抑郁这种东西没有远离过她,到现在也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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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考结束后Z也曾停过药。说实话对我来说,精神类药物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很可怕的,如果人的忧虑真的可以单纯通过药物解决,那这个世界也未免太可怕了些。脑袋里缺乏了某种物质——听上去实在是太简单了,但实际上呢?抑郁症发作起来的痛苦,是绝对只要有任何方法存在,都会不顾一切想要去尝试的。
高考的十几分之差,最终还是让我们做出了不同的选择。我怀抱着离开这一切的心情远远地离开了家,而Z几经犹豫,还是选报了一所临省的学校。从此我们之间的距离变成了火车31小时的路程。
在一段时间的磨合后,我们似乎都完美融入了大学生活,虽然偶尔不好情绪仍有反弹的倾向,但是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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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后有了变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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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间那些兜兜转转的事情没有办法提及。我们都曾情绪崩溃忍不住给对方打去求救电话,也一直在相互勉励。我们是被这种痛苦联系到一起的,与此同时,也是摆脱这种痛苦的强烈欲望将我们联系到了一起。
Z说,如果哪天真的撑不下去了,一定要先给对方打个电话再做决定。
我无法形容这种感觉,就仿佛是,从死亡的阴影里绽放出来的最后的一丝光。
但愿这光足够亮,即使陷于晦暗,也能将彼此的前路映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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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什么会想到提这些东西呢?其实原因我自己也不知道。
只是对于我来说,A与Z就像两个契机。A让我看到了比自身更为广阔的东西,Z给了我前行的动力与勇气。在A之前,我从没想过写作本身蕴含着的力量,在Z之前,我从没想过在这条路上我也能找到旅伴。
人总是要学会自我救赎,但是,这一两丝从旁投射而来的微光又是多么重要。
最后一根稻草。
而对于Z,不论怎么样,我都不会让最糟糕的结局发生。
Z也是这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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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不过是拥抱着死亡在前行。
但却绝对不会跳下去。